段純貞是新竹的排隊名店之一,賣的牛肉麵可以說是我吃過最想再一遍的牛肉麵了,雖然真的是重口味,重到我喝湯的時候都覺得我快高血壓了。但當週末覺得自己需要被慰勞一下,又不想花大錢吃兩三百塊的大餐,段純貞就是我的第一選擇了,搭竹科免費巴士就可以來回真的是很方便──不知為何,只要是免費的,都能讓我很爽。
今天是過年前的星期五,實驗室的學長姊只剩幾個,正方形學姊說要去巨城吃銀湯匙,我一來覺得很麻煩,不想吃那麼久,二來覺得跟學長們吃飯實在是滿尷尬的,沒有肉肉學姊在我實在是不想去。於是,六點多,我一個人躡手躡腳溜出實驗室,到小木屋對面等小紅巴(竹科免費公車的暱稱)。等的時候,一對10歲以下的姊弟也在旁邊,姊姊問我:「請問妳是在等公車嗎?」我點頭。「那你知道公車的時間嗎?」她問。我瞄了一下公車站牌,站牌下曾經有時刻表的,不過有天我想看的時候發現它被拆掉了。「我不知道耶,不過剛剛有一輛經過對面, 所以大概十分鐘以後就會下來。」十分鐘,其實我覺得應該會超過,我有印象小紅巴要繞上去那我從來沒去過的另一半路線再繞下來,絕對會超過十分鐘。在我的
我邊等邊用手機看「王牌大律師2」,一面注意公車來了沒。小女孩的弟弟已經玩到對面的小木屋去了,不顧姊姊威脅他車就快來了,在小木屋前的人龍裡鑽來鑽去,高聲大喊,心情愉快。而在我面前的小女孩的,小手拿著比手還大的智慧型手機,歪著頭打電話給媽媽:「我們在等公車啊!對啊,啊就在等啊!」我想應該是被質問為什麼這麼晚還沒回家吧,小女孩早熟的回答讓我想起我的小時候,我小時候也常常覺得自己是大人,可以獨當一面,覺得我是小孩的人就是看不起我。不知道我那個時候說話時不是這樣呢?有點自以為是,有點自以為世故。我想想小時候的自己,自大的我真的是滿欠揍的。眼前的小女孩讓我會心一笑。
等了快15分,終於搭上了小紅巴,小紅巴像頭犀牛一樣紅衝直撞地從一站殺到一站,每次停車都像急煞,實在不知道是車的問題、馬路的問題,還是司機的問題。這邊的馬路確實不怎麼好,小紅巴的避震器感覺也若有似無,司機的話,每一位司機都一樣兇猛又該如何解釋呢?兩年前覺得搭小紅巴很不舒服,現在似乎習慣了,反而覺得很有趣。有趣又免費,這個麼可愛的小紅巴,過了下個學期就搭不到了。
小紅巴在愛買站停下來了,除了司機以外,全車的人都下車了。小紅巴漆黑地,莽撞駛離。
我下了車,走向和其他乘客不停的方向──大概其他乘客是要去愛買採購,或者回附近的住處──我過了馬路,來到熟悉的、依然有人在寒冷中排隊的段純貞。四個剛到的客人在門口猶豫著自己是要進去,還是在外面排隊,我則熟練地直接進入餐廳,先拿到菜單開始點菜。159號,我的菜單上寫著我的等候號碼。而現在正叫到147號,我抬頭看了一下叫號燈。以段純真來說,今天可以很快就吃到!我心裡小小雀躍。
「小姐,請問妳可以跟別的客人並桌吃嗎?」負責叫號碼、安排位子的店員問我,「跟其他三個男生坐一起。」我心想,三個男生,聽起來真尷尬。「是大桌子嗎?」我問。「是,是比較大的桌子,像這樣。」店員指了我旁邊一張四人桌,四個人坐一起連放包包的位置都沒有還叫大桌子。「這太近了吧!不要。」我還沒有急到需要讓別人無法好好聊天啊,先生。
不過因為段純貞的生意一直都很好,而一個人來吃麵的人其實也不少,往往兩人桌坐的會是兩個不相識的陌生人。今天,我和一位30歲左右的高大男子坐一桌,男子沒有帶眼鏡,兩邊臉頰紅潤光滑,看起來常常晒到太陽,雙手大而厚實,和平時在學校裡常看見的書生手不一樣,貌似是個做勞力工作的人,但是指甲相當乾淨。男子點了一碗牛肉湯麵,沒有小菜。而在他對面的我,點了蒜味麻辣牛肉麵和一盤小菜。是否這位先生正為了存錢買房子,忍住不吃牛肉麵呢?以他的身材或一般男生的食量來想,一碗牛肉湯麵應該吃不太飽。本來看到和我同桌的是年輕男士,如果是在電影裡,合理來說會有一兩句對話出現,但這裡是現實世界,這裡是台灣。不管怎麼樣,這位男士只是想來吃一碗牛肉湯麵,我還是不要煩他好了。如果要搭訕他的話,我要和他說什麼呢?很明顯的,我們應該不是同一個階級。如果階級這個詞聽起來很舊時代,那我用「圈子」代替,但「圈子」感覺又是另一個意思了。我和我的同笑同學們是同一個階級,但不一定是同一個圈子。這位男士是勞動階級,而我呢?我如果照電子物理系畢業的就業情形,有很大的機會會成為「擁有工程師頭銜的勞動階級」。
確實,在晶圓廠工作,收入可觀,頭銜響亮,公司的名字說出來無人不知,但實際上卻跟勞動階級一樣,長時間的體力消耗,過年還要跟老鳥喬輪班時間,吃不到團圓飯是正常,吃到算撿到。這樣的工作是我想要的嗎?我想要的工作是可以一週上班40小時,準時上班,準時下班,這樣的嗎?這個問題我得再好好想想。
在我享受吃麵的同時,發現到平時和別人來吃麵的話,是不會注意別桌的人在說些什麼,但一個人來的時候就不一樣了。耳朵打開了,好想要把附近客人的祕密通通偷聽走。左邊的雙人桌,一對35歲左右的情侶或夫妻,我覺得比較像情侶,女生是咖啡色的短髮,戴眼鏡,沒有化妝,看起來不好惹。男生是微中分短髮,戴眼鏡,穿防風外套和球鞋,對女生唯唯諾諾的。「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重點?」女生大聲地說,瞪著男生,「我是說你要買什麼東西回去,你跟我說你要買東西送姪女幹嘛?」我瞄向左邊的時候,看到對面的男子的視線也正看向他們。
女生說完,把一坨麵送進嘴巴,隨著她一吮一吮,像浪一樣多的麵,漸漸變短,在第四吮的時候,那坨海量的麵消失了。我看了他紅通通滿是辣油的碗,忍不住佩服女生的功力。頓了一些時間,男生回答了:「哦,你是說要買東西回去喔……」語氣還是很平和,好像剛剛女生的怒意沒什麼一樣。原來也是有這樣的情侶啊,我在心底想。
對面的男子在我的麵才吃到一半的時候就吃完,起身離開了。他的碗筷、碟子等,很快地就被收走,而下一位男士被分配到我面前。這一位男士約25歲,穿灰色帽T、羽絨背心,戴眼鏡,滑手機的時候會不自覺地駝背,把脖子往前伸。滑手機的節奏近乎急躁,他會是什麼職業呢?我納悶著。這位男士看起來比上一位接近我的階級,但是我反而比較不想搭訕他。
這次換我在對面的人吃到一半的時候起身離開,今天的段純貞也是無可挑剔,滿足肚子之後才可以回到實驗室繼續打拼吧!沒錯。這樣小小的一餐,花短短的時間,小小的悠閒,小小的自己的世界。在這個同時,學長們在銀湯匙不知道在幹什麼呢?搞不好還在排隊,極大的機率在滑自己的手機而非跟別人交談。想到這裡,我慶幸自己沒有跟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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